一盒米饭的故事

天若王子

生活中，每个人都曾经经历过一些隽永的小事，我们的灵感却也常常<br/> 从这些不经意的角落里启动，在我的成长历程中，就有许多这样的小<br/> 事，这一次，我的思路是从半盒米饭开始的。</p><p> 从小我就常常得到妈妈的一个评价：这孩子吃起饭来总是外面的香。<br/> 现在我想，可能那时候家里生活不好吧，却也不尽然，我就是觉得伙<br/> 房里的馒头比妈妈做的香，那怕妈妈整天说那里面碱放得太多。</p><p> 用不着为这个找太多的理由，总之，我是有这个毛病的。后来搬到市<br/> 里，结识了新的伙伴，无论是见识还是游戏的方式都变了。记得那时<br/> 候八十年代初，到处都在搞建设，每到过年的时候，院里总堆着一堆<br/> 堆的砖头水泥钢筋还有扒倒的残垣断壁和挖好了的地基，只等着过了<br/> 年一开春就开工盖楼。所以院里的小伙计们连续有好几年都玩得很开<br/> 心。我们就着砖头堆把里面掏空外面加高加固，盖上草席修成碉堡。<br/> 在外面看来普普通通的一堆砖，一进去却是另一个世界，有每个人的<br/> 宝座，有炉子，从墙上翻开几块带记号的砖就可以发现里面塞满了小<br/> 伙计们从家里偷出来的土豆地瓜甚至还有花生。有的储藏区则积满了<br/> 白天收集来的柴禾，建筑工地上那种涂了黑漆的木头边角料当然是最<br/> 好的。大家总是分成两伙，把堡垒修在院里大路的两边。比谁的碉堡<br/> 修得好，哪一方的粮食充足而且精良，谁的射击孔隐蔽。到了晚上，<br/> 总有精彩的二踢脚对射。而且相互摸哨偷对方的粮食和燃料。白天的<br/> 进攻是用打纸弹的弹弓和土块来进行的，不准用石头。大人们却永远<br/> 不曾知道那砖堆里的世界。</p><p> 记得有一次，小伙计们都没出来，我自己带了本《世界文学名著连环<br/> 画》独自在碉堡里看，有点冷，我也没生火，从储藏室里专捡花生米<br/> 来吃，当时看的是几则关于朝鲜革命的，还有几则是印度独立时期民<br/> 主运动方面的，看得心里阴沉沉的很乏味，不过花生米还是很香的。</p><p> 后来到了上初中，我们最后玩了一次，碉堡修的是最大最好的，食物<br/> 也丰富的多，武器更是空前的精良——我学会了用小电灯泡做电发火<br/> 引信，并制造出了性能很不错的触发式地雷，对方前来偷袭的小分队<br/> 颇吃了些亏。那一个年过完之后，好象过年就越来越没意思了。</p><p> 十六岁那年我高中毕业，没考上，只好去上复习班，已经叼起了烟并<br/> 且有了一帮小哥儿们。其中和我最要好的是三中过去的王国进。这家<br/> 伙架着一副眼睛，一个智慧无比的大脑门儿，一张嘴就是树上的小鸟<br/> 也说得下来。我刚去报到，看到他很牛的样子，于是去挑衅式的要烟<br/> 抽。他楞了一下递给我一根“双马”，后来，因为《阿郎故事》的插<br/> 曲——《你的样子》，我们成了好朋友。</p><p> 复习班里的生活是极其丰富的，男生几乎人人叼着烟，走读生的宿舍<br/> 就在教室前排，门整天冲着教室后门开着，从后门溜过去只要十几步。<br/> 上课时总有人在里面打牌，教室里有下围棋的有下军棋的有看小说的<br/> 还有侃大山的就是没有几个听课的。“大侠”经常说我们过着土匪一<br/> 样的生活。</p><p> 复习班设在原来学校后面的汽车运输公司招待所里，我们中午就在那<br/> 儿吃饭。一缸菜五毛，里面的料总有二三十种，什么海参鱼翅鸡鸭肉<br/> 蛋的都有，都是客人吃剩的，搅在一起还带着敬酒时洒在菜里的玉液<br/> 琼浆之类。那一年我们的营养可能是这一生中很难得的吧。后来从广<br/> 西贩来的生香蕉都窖在那儿的地下室里捂着，于是我们晚自习就有水<br/> 果吃了。</p><p> 虽然生活是这么好，但我们还是厌倦了，后来狗剩和毛驴在我原来的<br/> 学校里租到了一间小房子，隔壁就是我高一时的班主任——很和善的<br/> 一个英语老师。石猴、大侠和趴蛋都住了进去，我和王国进虽然不住<br/> 宿，但经常在那儿玩，午饭也是大家一起自己动手做。那里成了我们<br/> 的据点。详细的情节记不清了，记得最有意思的是狗剩买了二尺来长<br/> 一指厚的一块猪肉，把肥膘熬成油，剩了三分之一的瘦肉，我们吃了<br/> 一个星期，每次做菜狗剩用尺子量一段，用指甲掐一下做个记号，然<br/> 后切下来细细的切成一立方毫米左右的一块块肉丁。毛驴上课时从不<br/> 戴眼镜，吃饭却是要戴的。</p><p> 放了寒假，狗剩他们都回家了，我和国进在市里，钥匙就落在了我们<br/> 手里。有一天我们约了出去玩，那时候快过年了，录像厅因为放了一<br/> 部《脱衣舞女》都给查封了。没什么事做，逛了半天就去了宿舍。屋<br/> 里很冷，我们在下了盘围棋，然后就饿了起来，仅有的两块钱都买烟<br/> 了，家又不想回，于是就在宿舍里翻腾，找到了塑料袋角上的一把米，<br/> 墙角盒子里几块从家属院偷来的煤球，一只饭盒，一个瘪了的蒜蓉辣<br/> 酱袋子。于是我们开始动手做饭。</p><p> 煤球潮了，怎么点也不着，我们就扔进去半截蜡烛和一匙猪油，火苗<br/> 很快就起来了，可马上又熄灭了。于是把炉子搬进院子里，架起不多<br/> 的柴禾烤煤球，弄了满院子烟，终于惊动了我那英语老师——他以为<br/> 发生火灾了。幸好，在拨119之前他先来敲了一下门，后来师娘就夹<br/> 来一块烧得通红的煤球。我记得当时映着煤球的火光他那眼镜后面兴<br/> 奋的目光。连腮帮子似乎都要和煤球一起燃烧了。</p><p> 我们洗了米，刚好铺了一饭盒底，把炉子搬进屋里，加上两块煤球等<br/> 着烧起来。肚子里饿得紧，棋也不下了，老师给了一壶热水，我们倒<br/> 了两杯，我用小勺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，一边不时的咂吧咂吧，他喝<br/> 着自己的水，却给我馋得不轻。屋里依旧是冷，尤其是脚底更是冻得<br/> 厉害，我们围着炉子烤着手，不时跺跺脚，说些笑话，谈谈班里的女<br/> 孩们，直到火苗腾腾的窜上来。赶紧把饭盒架上，一边说着话，不时<br/> 看看饭盒，听听里面的咕嘟咕嘟的声音，再看对方时眼里就有会心的<br/> 笑，很满足而且充满希望的那种。</p><p> 不久，整个屋里就香气弥漫了，我们一边咽着唾沫，却忍着不去揭盖<br/> 看看。把一只手表放在那儿约好再等两分钟。现在想起来那表针转的<br/> 真是慢！辣酱快没了，我们把袋子平放在凳子上，硬是用筷子擀出了<br/> 一小堆。米饭终于出锅了。薄薄的一层，约有三公分厚，充满质感的<br/> 仅仅能用感觉分辨出来的微微的黄色。飘着浓郁的稻香。一粒也没有<br/> 糊，也没有一粒夹生。松软而且筋道。用国进的话说是这世界上米饭<br/> 们的光辉典范，将来我成了国家主席这就是载入史册的对中国革命有<br/> 无比特殊的意义的米饭。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个里程碑。</p><p> 屋里还是冷，我们的肚子却很得意了。一道细小却明显的分界划在饭<br/> 盒的中间。我们的头不时的碰到一起，带着嘴角的米粒相视一笑，现<br/> 在想来那笑容一定很傻。那种满足和憨厚也许可以迷倒很多姑娘吧？</p><p> 吃完了米饭，之后的事我就记不很清楚了。反正后来我和国进各自都<br/> 认识了很多的新朋友，也各自经历了很多的事情，但是我们的关系无<br/> 论见面与否都没有受过什么影响。再后来他在泰安上学时我在济南，<br/> 经常过去找他玩，他认识了燕子，我第一个见到了。两年后，他把小<br/> 燕子领回了家。这期间我们吃了无数次的饭，生活明显的越来越好，<br/> 而每一次微醉的时候总会不约而同的想那盒米饭。七年的光阴匆匆的<br/> 流转，那么多酒宴中喝出来无数的豪迈和激昂，然而在心里这个小小<br/> 的角落里总还有这么一盒三公分厚的中间划着一道细线的温馨。这香<br/> 味只是越来越浓，越来越醇厚。</p><p> 前一阵子，国进和燕子结婚了，我没来得及参加。那个星期天他专门<br/> 叫我去，让燕子做了一桌，正好他邻居不在，邻居的孩子回来就一起<br/> 吃了，我们说：真快啊，没想到今天吃上燕子做的饭了。国进很幸福<br/> 的劝我也赶紧找个对象，我笑了笑没说话。他依旧是一副老大的口气<br/> 教育我这个教育我那个。燕子在一边佯嗔薄怒说他自大狂，而我也就<br/> 乐呵呵的给国进捧场，摆出十足的小弟架式给他增光。这是我们之间<br/> 的默契，带着充满质感的仅仅能用感觉分辨出来的微微的黄色的飘着<br/> 稻香的默契。</p><p> 回来后，晚上睡不着，在黑暗中点一根烟，我渐渐的又想起了当年碉<br/> 堡中捂在炭火里的土豆和地瓜。于是提起笔写下了这盒米饭<br/>

爆炸清春豆

偶日。

小获

不想看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