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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子人不错,就是生得黑了点。
1991年的时候,苏联刚解体,黑子高考正好落榜,上了个大专学化工。黑子的父母很失望,总是在饭桌上把筷子摔得“啪啪”响来表达不满。他们一直认为黑子并不笨,认为黑子其实很聪明,至少是可以考上一个大学的。黑子知道父母在自己身上投了很多人民币,虽然并不愿这样想,但他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件什么东西,对了,是股票,按股市的话说,黑子并不是一只潜力股,投了钱的黑子父母被高考这个崩盘给套牢了。
黑子有个好兄弟,和黑子相反,生得很白,于是黑子叫他小白。
黑子和小白一起到了外地读书,小白家里很有钱,小白也有着一般纨绔子弟应该有的陋习,但唯一好的就是把兄弟当真兄弟。小白对黑子从来都很照顾,黑子比小白大,小白一直叫着黑子大哥。
黑子爸是知道小白家底的,所以黑子爸一直教导着黑子怎么利用小白套好关系今后好找工作。黑子起初还应付几句,之后越听越皱眉。他不敢反驳,只是暗暗觉得自己老爹太势力。他觉得兄弟不是拿来利用的,小白叫他大哥,他就应该做好一个大哥该做的样儿。
黑子在外地一边打工一边上学。小白说介绍黑子到酒吧当服务员,活轻,钱多。黑子答应了,每天晚上七点到十二点,一个月四百。黑子算了算,够用,还能省些下来。两个月后,黑子配了一台call机。
在酒吧工作的日子,黑子认识了一名苏州的女孩儿。
女孩叫飞飞,读的是本科大学,生的清秀水灵的,在酒吧和黑子一样做服务员。黑子木讷,又害羞,每次空闲下来的时候都想和飞飞聊几句,但总是聊不了几句就脸红,把飞飞逗得挺乐。黑子知道自己喜欢飞飞,但是飞飞这么漂亮,哪里看得上自己呢。
小白问黑子,小白说:“大哥,我想找个女朋友,要不你给介绍一个?”
黑子大脑一片空白,一愣,白痴似的说出了飞飞的名字,说罢即后悔不迭。小白兴奋的问谁谁谁,大哥你说的是谁?黑子憋得满脸通红,心里扑通扑通的撞墙。
小白忽然大笑,更兴奋的叫道:“我懂了,大哥,你看上那个谁了,对不?”
黑子点点头。
那天晚上,黑子躺在床上把和飞飞认识后的故事给小白说了个透。小白说:“大哥,我帮你,我一定会让飞飞喜欢你。”黑子很感动,第二天起一大早的出去买菜给小白还有同宿舍的俩伙计做早饭。那俩伙计直道:“黑哥,太客气了,有啥喜事?”黑子嘿嘿的傻笑不语。
小白到黑子工作的酒吧坐了一会,认出了黑子口中叫飞飞的女孩。黑子还没到,小白就走了。连续好几天,小白都到酒吧点一些酒,渐渐和飞飞认识了。小白经常给飞飞说他大哥的往事,常常把飞飞逗得前仰后合,过了一个月小白才说,我大哥也在这儿上班,怎么都没见着他。飞飞问,是谁呀。小白说,兴许你认识,他长得有点黑,叫黑子。飞飞掩着嘴呵呵笑着,小白问,你笑什么?飞飞道,黑哥挺黑的,你这么白,他怎么就是你大哥呢?
小白也笑,说,怎么着?我俩不搭?
飞飞笑道,搭!怎么不搭?走夜路像个黑白无常一样。
小白道,我觉得你也挺白的,怎么样,我退出,留个位置你和我大哥‘搭配’一下?
飞飞红了脸,不说话,只是笑。
小白说,我大哥挺中意你的,你知道我大哥这个人......
飞飞一跺脚,嗔道,你这是什么话,他要你替他说么?
小白先是一愣,然后喜上眉梢,把黑子Call到酒吧。
很久之后黑子问小白,飞飞这么漂亮,你怎么就没动过心思,我觉得你比我更配她。
小白笑笑说,大哥,这话要让飞飞嫂子听见,她准得拧你,大哥,凡是你的,我便不争。
黑子紧紧搂着小白的肩膀说,小白,我黑子一辈子都认你这个兄弟。
小白说,你们结婚的时候记得找我证婚。
两年后,黑子和小白从学校毕业,黑子没有去找工作,而是入了伍。小白下海了,到沿海的广东打拼。黑子在队伍只能给飞飞小白写信,信里通常夹着黑子不违反规定拍下的训练时的照片,黑子很喜欢经常跑去值班岗看小黑板上有没有他的来信,飞飞和小白也会经常给黑子寄来照片,他指着照片上的飞飞和小白对战友说,这是我女朋友,这是我兄弟。战友们都笑,说黑子你女朋友真俊,你兄弟真白。
黑子从信里知道,小白在一家企业做了经理,飞飞在苏州的一家报社做编辑。小白和飞飞在信里都说,他们告诉身边的朋友自己的大哥和男友是部队的解放军,都觉得特自豪。这时候黑子也特自豪。
1997年,黑子服役的最后一年,中国各地都发生了罕见的洪灾,黑子所在的连队被调往抗洪救灾前线。
因为交通阻断,黑子和小白、飞飞的通信都断了。黑子日夜担心着,没日没夜的工作,抗沙包、打桩、挖沟子、筑土坝......他觉得自己只要再多干一点,再快一点,小白和飞飞所在的后方就多一分安全。
同时,那年中国股市大跌,小白炒股亏得倾家荡产。黑子父母打电话到部队,但黑子已经去了前线,抗洪回来黑子才知道,黑子父母打电话叫黑子小心小白,如果小白要跟他借钱,就说家里没钱,别稀里糊涂的借了。
年末,黑子退伍,到苏州找飞飞,到广州找小白。在苏州与飞飞小聚了一阵,飞飞说,小白的企业破产之后,谁也不知他的去向。黑子说,我要去找小白,千山万水都要把他找回来。
黑子还说,飞飞,我要娶你,这是我给你的承诺,但我想要小白给我们证婚,这是我给他的承诺。
1998年,香港准备回归了,黑子在广州一家高级酒店当了半年经理后,国家给黑子安排了工作,调到福州担任纪检部的一个处长。黑子爹在黑子升任那天喝多了酒,回家上楼时摔了一跤,就再也没睁开眼。黑子请假回了老家,黑子娘哭晕了好几次,眼睛都快哭瞎了,黑子在他爹坟前默默站了很久,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爹,没来的及让二老享享清福,他爹甚至还没来得及见他未来的儿媳妇飞飞一面。
黑子从清晨站到黄昏,最后说了一句话。
“爹,小白是我兄弟,我要找他回来,然后娶飞飞。”
1999年,香港正式回归,黑子也升官了,纪检部的部长。飞飞同黑子去了福州,黑子想把他娘也接过去,黑子娘说,我和你爹一辈子都在这里,就没出过远门,还是守着你爹吧。黑子劝了很久,他娘终究不答应,他娘只是说,常回家看看。
黑子最终找到了小白,那天公安局局长请他喝酒,在大厅黑子看到了被铐进来的一群人,其中一个是头发已经长至肩上的小白。警员说,这帮小子偷摩托车。
在当时偷摩托车已经算是挺严重的事儿了,黑子第一次用权力徇私,他对局长说,这小子我认识。局长笑笑说部长的人?然后大手一挥,带去纪检部。
小白被带到了黑子的办公室。小白看到黑子的一瞬间,忽然大哭起来。
小白喊了一声:“大哥!!!——”
黑子说,小白,我找你快三年了,你都去哪了,怎么不来找我?
小白哭道,大哥,我没脸见你了,我不想打扰你们,对不起。
黑子摇摇头,小白,你我之间,不说这些。
2000年钟声敲响的那天,黑子和飞飞举行了婚礼,黑子的证婚人就是小白。
那天黑子和小白都喝醉了,他们聊起了很多年前的日子,那时的黑子,那时的小白,还有那时的飞飞。
黑子当晚梦到了他曾经打工的那个酒吧,又梦到了他爹,黑子看到他爹一头的白发,黑子告诉他爹。
“爹,小白是我兄弟,兄弟不是拿来利用的。”
黑子爹没再骂黑子蠢,但黑子分明看到了爹的嘴角在笑。
黑子不明白为什么,但不一定什么事都得弄明白,有些人一生一世在一起,就这么在一起一生一世。
他知道自己是幸福的,这就行了,一个人一辈子,有一条回家的路。
这就行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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