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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】新交如盖 莫问出处 <br/> 江南,落花时节,烟雨洞庭。一个约莫二十七、八岁的女子斜倚在一棵湖畔垂柳之下,呆呆的望着雨幕下朦胧浩浩的湖水,喃喃吟道:“梦后楼台高锁,酒醒帘幕低垂,去年春恨却来时。落花人独立,微雨燕双飞。 记得小苹初见,两重心字罗衣,琵琶弦上说相思。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。”这本是宋代词人晏几道的一首《临江仙》,讲述了离愁相思之意。 <br/> 不远处,一名中年男子听得那女郎的自言自语,不禁长叹一声,叹息中满是抑郁悲怆之意。那女郎闻声回头来看,却见那男子大约三十五、六岁,身形高大,相貌极是雄壮,本应是个豁达豪迈之人,却不知怎地,眉目见颇有愁苦悲愤之意,当下走进两步,轻声说道:“这位壮士,想必也是有不足为人道的苦恼了。” <br/> 那男子说道:“却与姑娘的相思之苦,迥然不同罢了。”中国古代,女子本都早嫁,似那女郎这般年纪,本应当已为人母了,但那女子的装束、发式,却还是个未出阁的闺女。 <br/> 那女子知道眼前这大汉从自己所吟之词句中已明晰自己心中之苦了,于是淡然一笑,言道:“同时天涯沦落人,有何必理会烦恼之所在,此处不远便有酒家,壮士如果不弃,不妨同去小酌一杯如何?” <br/> 此语颇出那大汉的意料,本来南北宋时,礼教最是严明,一个未曾出阁的女子,主动邀请男子饮酒,已是极为失礼之态,更何况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。当下不禁沉吟了一下。 <br/> 那女子微微一笑,朗声说道:“看壮士也象个慷慨悲歌之士,怎的也如此拘泥不化?”那大汉上下打量了那女子几眼,见她容貌甚美,只是面容上颇有风霜,显是经常游走江湖之人。又见她背后背了一个长条状的青布包袱,里面鼓鼓囊囊,从形状看,倒似是把长剑。当下寻思,想这女子也是个武林中人,江湖儿女大都不拘常理,这女子说话行事更是极为豪爽,我若拒绝于她,倒显得小气了。那大汉本非汉人,于儒家礼教本就淡然,当下心念一转,哈哈一笑,更不多言,随那女郎走进附近的一家酒馆。 <br/> 两人一前一后,走进酒店,挑了一张临窗望江的座位坐了,小二上来招呼,那女子说道:“先打十斤酒来。”那小二一错愕,说道:“十斤?您二位...”那女子说道:“这位爷善饮,你只管打来。”小二应声而去。不多时,便抱了两大坛高梁酒,又取了两只大碗来。那女子抱起酒坛,给大汉面前的酒碗里,倒了满满一碗酒,又给自己的碗里斟了半碗,然后说道:“小妹量浅,壮士只请自便。”那大汉见她举手投足之间,颇有大家风范,只是那豪爽英风,确不似做作,实是个直性率真之人,当下也不多言,举起酒碗一饮而尽。那女子也陪着喝了一口。 <br/> 那大汉放下酒碗,问道:“你我相逢,便是有缘,敢问姑娘高姓?”那女子道:“我姓郭。”这女子正是郭襄。自第三次华山论剑之后,杨过偕同夫人小龙女便绝迹江湖,不知所纵了。自那以后,郭襄浪荡江湖,只盼能再见杨过一面,至今已有十年了,期间经历了波折无数,更在八年之前,因到少林寺找寻杨过,还惹起了少林的一场风波。好在,仗着父母外公的名头,少林寺也没有太过追查此事,郭襄倒是因祸得福,习得了半本《九阳神功》,更在外公的帮助之下,几年之间,竟有大成,武功内力无不突飞猛进,已远非闯少林,遇何足道时的吴下阿蒙了。只是找寻杨过时日愈久,越觉心灰意冷,近日来到洞庭湖畔,眼见碧波鸿涌,烟雨飘摇,想想自己十年相思,竟还是一场镜花水月,心下感伤,情之所致,依树吟词,不想惹来这大汉的一声长叹。郭襄本是个不拘常理,豪爽大度之人,素有“小东邪”之称。眼见大汉非凡,遂起了结交之意,故才有请那大汉同桌共饮之举。 <br/> 郭襄见那大汉又仰头将一碗酒一饮而尽,问道:“不知壮士大名?”那大汉道:“我叫萧铳。”郭襄道:“萧大哥似有许多苦恼,可否介意跟小妹说说,或许我有可以相助之处也未可知。”萧铳放下酒碗,沉吟半响,自己的事本不想说与外人知道,只是见郭襄,英风飒爽,不让须眉,加之多年来,自己一人闯荡江湖,所做之事又是艰苦非常,实在是缺少一个可以相谈信赖之人,也就去了防备戒律之心,道:“郭姑娘,我不是汉人,本是契丹族人。”说着,从怀里掏出一本绢册,递与郭襄。郭襄伸手接了,打开一看,却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,原来那是一册家谱。却见那家谱上以朱笔书写两种文字,右首的弯弯曲曲,想系契丹文字。左首则是汉字,最上端写着“大辽庆元王讳正愈”其下写道:“世袭王讳钧辰”再下写着“世袭王讳伯山”“王弟讳远山”萧远山下面,写着“萧峰”。 <br/> 郭襄觉得萧峰这名字好熟,蓦地省起当日华山论剑之后,几大高手同回襄阳,一日无事闲谈,老顽童周伯通夸赞自己义弟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并世无双,在丐帮历代高手之中可排第一。当时一灯大师反驳说丐帮前代曾有一位高手,名叫萧峰,是契丹人,武功人品冠绝一时,曾经在聚贤庄和少林寺,独挑天下高手而不败,实在是丐帮千古第一人。郭襄后又问外公关于萧峰之事,黄药师答道:前人传说,不尽详实,难免夸大其词,不过此人能够得享如此大名,想来也必是个决绝顶高手。在往下看,见萧伯山下面写着萧英旃其下是萧宏,萧恪邑,萧晟......名册最后赫然写着萧铳。 </p><p> <br/>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</p><p> 郭襄看罢将册子递还给萧铳,道:“萧大哥原来是昔日大辽王族后人。”萧铳道:“不错,当年若不是金宋夹攻,今日又岂容蒙古人染指中原。看着罢,终有一日,终有一日...”他本想说终有一日,自己要复兴大辽,但猛然想起,郭襄是个汉人,昔日辽宋之间,本已就是相互仇杀,不共戴天。更何况以自己一己之力,复兴故国实在是太过缥缈,说出来也无异于痴人说梦。此次来到江南,本是想寻找一位在汉人中颇为得势的契丹贵族后人,不料那人极是难寻,自己一路查访,竟是毫无线索,想到此,很有些意兴阑珊,后边半句话也就接不下去了。 <br/> 郭襄生性爽朗,加之自己的父亲便是在蒙古长大。因此对于血统民族间的种种恩怨,倒是看的极淡,听了萧铳的话也不如何的气恼,只是想着这位萧大哥背负如此沉重的包袱,想必过得并不开心,需当好好排解于他让他明白,大辽已是亡国日久,终非以一人之力便能起死回生的才是。 <br/> 正思索间,互听得边上一桌有人冷笑道:“今天撞了什么邪,竟有契丹鞑子在此白日做梦。”两人循声看去,见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长得粗眉大眼,相貌朴实,但服饰却不似寻常农人。正在独自一人自斟自饮,那桌上却有三副碗筷,想必是在等伙伴同来吃喝。萧铳怒道:“我自在此吃酒说话,干你鸟事。”那年轻人脾气也是十分火爆,站起身来回道:“此处是汉家土地,又岂容你契丹鞑子在此猖獗,想当年,你辽国屡次进犯我中原,杀我百姓,烧我山河,便是你再灭国十次,也不足弥我华夏儿女心中之恨。”这几句话竟是说得大义凛然,意正言辞。 <br/> 萧铳大怒,喝道:“今日便毙了你这饶舌小鬼。”忽的一拳向那朴实青年打去,他与那青年,本相隔着一张桌子,两、三丈的距离,但见他身形一晃,言语到处,拳头已到那朴实青年的面门处,郭襄大惊,叫道:“莫要伤了他!”急出手拦截,却已是不及。眼见那青年就要葬身拳下,忽见身子突然向后一仰,左腿向后滑出,右腿飞起一脚直踢萧铳的会门穴。这一下,萧铳郭襄都是一惊,两人都本以为这青年只是一寻常的富家子弟,却没想到竟有如此身手,显也是个武林高手了。萧铳翻身避过,间隙间还了一拳,那朴实青年起右掌相迎,只听“砰”的一声,萧铳身子微晃,那朴实青年却是倒退了七、八步,方才立定。朴实青年条理了一下内息,随即大喝一声,欺身而上。萧铳微一冷笑,举掌相迎,两人拳来掌去,斗了十余招,郭襄在旁见那少年使的却是正宗的岳家拳法,法度严谨,着实不弱。岳家拳本是宋代名将岳飞所创,岳家军百战百胜屡次大破金兵,岳飞在百姓心中地位极高,“还我河山”四字在中华儿女心中实在是重若千钧。因此,岳家拳也就成了当时武林中最为流行的拳法之一,武林中人十有八九会使岳家拳,因此那朴实青年是用岳家拳也是平常以极的事。倒是萧铳,拳法怪异,出手如电,劲力十足,十余招一过,便以大占上风。那朴实青年见势不好,忽的变拳为掌,掌法大开大阖,气度万千。同时口中朗声念道:“怒发冲冠凭栏处,潇潇雨歇。抬望眼,仰天长啸,壮怀激烈...”念的正是岳飞的一阙《满江红》,这首词豪放奔烈,抒发了岳武穆收复山河的雄心壮志,极大的振奋了宋人之心。在南宋流传甚广,即使是黄毛小儿,也能背诵。只见那青年竟将这首词变化为一套极为高明的掌法,每一句词,便是一招。 <br/> 萧铳一时间难以适应,被迫的连退十余步,心下大是焦躁,怒吼一声,一拳打出,这一拳速度奇快,那青年想避让已是不及只得举掌硬接。正在此时,互听一人大喝“不能接”,跟着一道白光直取萧铳脑后,却是攻萧铳之不得不守,郭襄心念一动,想到:这是极高明的剑法。萧铳收拳转身闪避已是慢了半拍,只听“哧”的一声,胸前衣服已被刺出一道裂痕。萧铳立定身形,回头来看,只见酒店门口处站了一男一女,那男子约莫四十多岁,相貌俊雅,宽衣长襟,做儒士打扮。那女子却只有十七八岁,一席白衣,长得也并不如何美丽,只是极为淡雅清秀,斯文有礼。那女孩手中提了一条长枪,这枪也并不十分出奇,只是较之普通的枪长出了尺余,枪头比寻常的枪头更为窄长。枪头与枪杆相连之处并无红缨,只有一条白色缨珞,随风清摆。想来刚才那一刺便是出自这少女之手了,郭襄心想:她是把极高明的剑法融和进了枪法。 <br/> 那朴实青年叫道:“爹,妹妹,你们来了.”两人并不答话,中年儒士只向他摆了摆手。那女孩手中枪尖一抖,闪电般直刺萧铳咽喉。萧铳身形急退,那女孩中通直进,萧铳虎喝一声伸手直抓枪头,那少女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,萧铳却抓了个空,不禁心下骇然,一边继续后退,一边接连变化十余种手法来抓那少女的枪头,却总是落空,忽然觉得背后一凉,原来以退到墙壁,无路可退了,那少女也收势立住,枪尖却离萧铳咽喉仍是尺余。 <br/> 那少女旋即撤枪收手,退回中年儒士身边。萧铳一时心念俱灰,他自小便身负复国重任,勤练武功,近日更是练成了一项绝技,自忖放眼天下,已是难巡敌手,不想今日竟败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手里,不由得心灰意冷,当下也不多言,只向郭襄拱一拱手道:“今日与姑娘相识,甚是投机,他日有缘,再当相会吧。”拿起自己的包袱,走出酒店,那儒士、少女也不阻拦,由他离去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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